第十部分 游荡在城市里的幽灵
当家的格局有所变化的时候,家庭中每个人都期盼着也都在努力往好的方向发展,这个方向当然是孩子健康成长,家里有足够的钱花,可以住到城里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,等孩子长大了,有人专门赚钱,有人专门照顾孩子,有人该忙忙,该唱戏唱戏,有人做做饭跳跳广场舞,这个家的布局,好像是现在中国人最普遍的现象。孩子的出生,打破了整个家庭的安静,孩子在哪里,全家人的心都会跟着飞到哪里,该吃什么,家里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答案,都希望按照自己的想法让孩子吃什么,每个人都在坚持,不多久就会吵起来,再比如躺着睡还是趴着睡,什么时候喝奶粉,什么时候吃点粥,什么时候学着慢慢吃长大之后的饭,再比如孩子在发烧37度多一点的时候,是吃药还是物理治疗。我在想这其实是个好现象,当一个人有事的时候,所有人都在努力,假如一个人有事的时候,所有人都不管不问的时候,那这个家就不是家了,也就没有了家的感觉了。连争吵都觉得是幸福的,不过,这个要看个人的理解,如果像我这样看,日子会越过越好,整个家庭都会充满和谐的氛围,如果都觉得别人在反对自己的想法,都觉得别人不考虑自己的感受,总是怒气冲冲,越吵越乱,这事情当然越来越复杂,时不时的再翻翻旧账,更有可能永无消停之日,这日子也就好不了。既然是一家人,事情是同一个事情,当然出发点都是好的,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决方式,只不过我们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想的太少而已。于是,在那段日子里,我辗转于老家,城市,煤矿之间,平时自己独自住在出租房里,周末前往煤矿的小屋里也承担一些做父亲的责任,偶尔会回老家看看父亲。只不过时间长了,身心就全放在了孩子的身上,孩子在哪里,我就奔赴在哪里,所以回老家看望父亲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,偶尔会忽然想起老家,忽然会觉得父亲越来越孤单,父亲一个人守着老家的房子,自己做饭,自己干农活,自己在大街上溜达,自己在没有空调的屋子里过着严寒和酷暑,实在冷落了父亲。而我也在单位和出租房里来往。
从出租房里出来,有两条路,一条是出大门左拐,顺着第五高级中学的外墙走到大路上,穿过几个大路口进入到拥挤的单位门口的路上,在躲避过各种车辆之后,来到单位。另一条路是出门右拐,拐进高低不平的石子路,坑坑洼洼绕过破旧的民房,车轱辘碾过流淌着生活污水的小沟,掠过几声狗叫之后,进入南北路的水泥路,水泥路右边是正在施工的商品房小区,左边是一家光顾过几次的钧瓷作坊,这作坊不小,首先名气不小,电视台经常采访,所以有幸知道了这家钧瓷作坊,老掌门人是个说话慢悠悠条理清晰的约莫六十岁的男人,是一位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。我知道他的镇店之宝叫做凤凰笔架,形状是一只凤凰,上面可以挂上各种毛笔,他们说这是艺术。钧瓷是一种瓷器,所以这个技艺被叫做钧瓷烧制技艺。老掌门人似乎有烦恼,嘴里跟我们这帮年轻人说过一句话,省里的各种协会的领导来了,随便讲上几句夸奖的话,她们给我发奖状,我给他们发奖金。但不得不应酬,好像在抱怨,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。每次经过他的大门口,我都会想起他的这句话,耐人寻味,不算是华丽的词糙,可是却能惊醒身不由己的江湖人,一语中的,一刀子戳进了心窝子里。我猜,他是江湖人,所以不喜欢当官的人,不管他是想把自己的传统技艺发扬光大,还是为了能够挣到更多的财富,还是为名,他不得不混迹这个圈子。看得出,他不喜欢。右拐进入大道,在拐到经常拥堵的十字路口右拐,便是单位,一个接一个的早餐车停在单位门口的斜对面,这倒是方便了许多,来的早了,顺便吃个早餐,来的晚了,就等着领导查岗之后,三三两两大摇大摆出去喝碗有名的河南逍遥镇胡辣汤,来上两块钱的水煎包,再碰上单位出来的其他同事相互打个招呼,这一天便开始了。
我所在的部门,叫做钧瓷频道,做钧瓷文化宣传的专门电视频道,刚从杂志社搬过来的时候,最初开办的是时尚频道,后来效益不好经改版为钧瓷频道。从最初的五个人,转变成后来的十几个人,一间近20平米的房子,被分成两个小间,里边的小间被大背头男总编自己霸占着,平时关上门自己在里面写一写跟自己频道有关或者无关的东西。外边被分割成稍微大点的房间,一张大桌子,上面放着从省台打下来的二手非线编,也就是影视后期编辑软件系统。两台平时用来上网看电视玩游戏的低配置电脑,一套沙发,数一数大概十三个人。大部分情况下,看电视的看电视,学习非线编编辑软件的继续不疼不痒的看着学习视频,互相扯皮开玩笑的继续开着玩笑,说着最近兼职的,说着自己最近的计划的,谈论别人八卦的,在门口打电话的。这半天就过去了,几乎在周五的时候,大背头男总编会召集所有人开会,乱劈乱砍一番,说不注重学习业务,不拉广告增加收入,写作技术没提高,有事不请假,下班不吭声就走的等等不上心不积极的发火缘由。大背头男总编就是这样,在活动之后的酒桌上向外人介绍的时候,我们个个都是精英,在他自己说了算的总结批评会议上,我们一无是处。不过分工也算明确,大背头男总编是主任,三个中年妇女是副主任,两个负责影视剪辑,一个负责新闻编辑,剩下的年轻人就是外出的多些,一个摄像一个写稿。
这是一般的外出搭档,大活动全体出动,事情多的分头行动,做事情都乐意去,工作都还认真,只不过没有收入来源,每个人都坐等着每月可怜的工资,说不定哪一天还要出份子,家庭条件好的还好说,不在乎工资,平时日常生活也不靠这个工资,家庭一般的就难说了,靠工资过日子,整日忧心忡忡,一心想着做兼职另谋副业。开学生英语辅导班的,有跑保险的,有晚上摆地摊的,有做网店的,有些钱的人做着高息借贷,相差甚大。不过性质一样,工作之中和工作之外都在忙着自己的事,心里都清楚,谁也不会只为这点单位发放的工资全身心的投入一成不变的工作,可是,也没有谁会主动放弃这份工作。人就是这样,是一个矛盾体,明知不好,也不放弃,明明讨厌,还故作坚强。每天都在自己的朋友圈里说着理想,感慨着诗和远方,抒发着烦恼和困惑,每天都发着自己的小心思,发着自己的惆怅。却为何还是每天坐在十几个人的办公室里发发呆,玩玩手机,沙发上会自觉不自觉的睡上一会,整个屋子坐着满满年轻人,他们在想些什么,或者应该是什么都没想吧,就是这样呆呆的消磨时光。我渐渐觉得自己越来越抑郁,越来越安奈不住自己内心的不安。我知道,这不是我要过的日子,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状态,坐在办公室斜视着大街上的来来往往,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备。
走过城市的任何角落,看见的任何走过眼前的东西都觉得不可触摸,好像怕被传染,不敢靠近,他们带着毒刺,带着病菌,带着可恶的眼光在鄙视我,他们的眼神充满挑逗,带着诱惑,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,带着卑微的斤斤计较,带着争执,带着偏见,带着小心翼翼的自我感知,故作一致的衡量着看见与看不见的事物。让我心生厌恶。厌恶身边的混日子的人们,也厌恶我自己一天天混混沌沌的浪费时光。
超市门前的那个路口还是依旧堵车,人们从车缝中挤过去,电动车蹭着小面包的车屁股,划出一道细长的弧度,面包车的司机没有任何反应。体育场门口还是那个老头在卖着我不爱看的书籍,对面还是那个生意超级红火的火烧夹凉粉的小吃车,护城河两边的树荫下还是成群的老头老太太唱着河南豫剧,钟鼓楼广场卖鱼的还没收摊回家,西街上的网吧不见了踪迹,两个高中也都实行了封闭教学,出校门的学生越来越少。母校二高的院落出现了一栋高大的建筑,听说是室内体育馆和综合餐厅,门口多了好多各种艺术培训的招生信息,学校家属院后边的人民医院也搬迁到城市东边的荒郊野外,剩下了冷冷清清的院落,医院门口永远不再拥堵了,学校操场翻墙出去打半条命的学生应该少了许多了吧。北关河上边又多了一座新大桥,北关河两边的碧水蓝天工程现在也出现成效,风景是美丽了许多,城市里的人们来这里游玩的越来越多,从城市的南关徒步走到北关大桥,用的时间越来越多,或许是因为路越来越堵,车越来越多,心思越来越重,步调越来越忧郁了吧。
新房子距离单位不远,出单位门口行走之字型路线,步行20分钟到达,小区周围设施还算齐全,医院,学校,超市,加油站,棋牌室,手机营业厅,餐馆一应俱全。小区北边的正门没开通,原因是门前的大道还没开通,道路没开通是因为政府和路边的建筑所有者没有协商好拆迁办法,一拖再拖。反过来说,政府和老百姓没协商好,道路就开通不了,道路开通不了,小区大门就无法启用,所以至今都是南边的临时小门供居民出入,这一临时就是三四年。出大门口还要经过几百米长长的通道,走到南北向的大路上,才算是真正出了大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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